第211章 问世(6)-《谁与渡山河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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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齐策大踏步地往回走,步履匆匆,黑色宽大的兜帽在雪瓴宫的回廊鼓出阵阵阴风。

    徐守文言犹在耳,阴阳虚实,远近因果,事情太复杂,他一时间甚至都梳理不清楚此事和西南行动的联系,他麻木的心头忽地腾起灼热的愤怒,咬牙切齿地,只想去陛下那里问清真相。

    徐守文大踏步地跟在齐策身后,同样心头惴惴。

    “齐二者,佞臣也,狠毒乖巧,兼而有之。此类人,能干是真,忠心亦是真,让他反咬主人,必定要有个强有力的因由。”西南出发前庄珺先生特意嘱咐徐守文。

    齐二暗自鼓捣一批杀人兵团不知进展如何,辛鸾卸掉辛涧这条臂膀是势在必行。庄珺问他时,他没有明说,主要担心庄珺曾和齐策相处过半年,怕当真动手他难免生出恻隐之心,庄珺知辛鸾心思也不戳破,临行前肚子来嘱咐徐守文,告知许多齐策私下性情。

    “他焚烧金叶红槲之后身体生出异状,整日以斗篷遮面遮身,此等人,心底最是阴暗敏感,唯一信念只剩下忠于辛涧父子,建功立业之心更是如痴如醉。然多疑之人之忠心,就好比无根之水,无基之塔,只要找对地方攻破,那忠心便立刻一泻千里,不攻自溃。”

    辛涧枉杀齐嵩,还有比这更有力的破绽嚒?少年人三年前急于出人头地涉身歧途,今日回首看当年迫不及待之投效,该是何等滋味?

    辛鸾早打定主意在齐策心底种一颗猜忌的种子,以齐策之桀骜不逊,将来肯定闹个大麻烦给辛涧,他到时候或在岸上看翻船,或因势利导,总少不了这枚棋。唯一的意外是今日雪瓴宫局面发展脱出预计,辛鸾只能下一剂狠药,提前引爆这枚炸弹,可如今所有准备都不够充分,徐守文是点了火信了,可实在不确定这枚任性的炸弹会往哪个方向炸开。

    齐策步履如飞,简直是在恶狠狠地迈步,徐守文亦步亦趋,跟得心底一阵一阵地发毛,这高阁能上来的人少,他连传信找个帮手都做不到,就当他一颗心就要跳出来的时候,齐二折过回廊的转角,倏地刹住了脚步!

    徐守文呼吸一滞。

    那一刻,齐策的背脊忽地整片地僵住,仿佛是遇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,居然畏惧地倏地退了一步!

    徐守文觑着他的反应,还以为是辛涧出来了,肝一颤,也跟着退,心里算盘噼里啪啦地运筹齐二会如何说,他又该如何说,电光火石的瞬间,他一二三四地想好的应对之策,呼吸放轻,就等着陛下驾到。

    谁知齐策在这个时候,忽地转身,原路折返。

    徐守文:???

    徐守文尽量不把吃惊摆在脸上,但心底的确是吃惊不小:若是辛涧,齐策定是要陪驾的,那若不是辛涧,谁还能让齐策如此忌惮?他只见厚重的斗篷下,齐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那眼神如刀,挖得人心头一抖,紧接着,行凶人像是不耐再见他,冷哼一声,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这一下,徐守文是真好奇了。

    他眼珠骨碌碌地一转,庄重地整了整衣襟,往前继续走了几步,然后,沉着地往回廊另一侧瞥去。

    并没有什么异样。

    内侍都站在门外,恭谨地垂头屏息,门口闪过一女子的身影,又一个高大的侍卫陪护着正欲进小阁,看似神态衣着似乎是刚刚做了不可外道之事,徐守文心头狐疑,神色稳重地掉头走开,想天子看演武看得无聊,中途找些消遣似乎也没什么不妥,齐策那么大的反应难道是不近女色心中害羞?不过那样的冷酷狂魔,为什么会因为女人害羞啊?

    雪瓴宫白色的回廊优美多姿,墙角一株婉转的海棠临风而开,电光石火间,徐守文倏地抬头:不对!

    刚刚那女子的衣装……那不是辛襄的太子妃嚒!

    ·

    “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。”

    此时顾不上妻子的辛襄,在辛鸾面前也是受挫。

    辛鸾刚刚那一番话太狠了,字字句句都是实情,字字句句也都是他听不得的话,辛襄胸口那一口气忽地泄了下去,牢牢抓着辛鸾的手腕,手指却僵硬着,竟有颤抖。

    他随侍的少年得了他的吩咐站得远远,目露哀伤地看着他,忍不住自怨自艾。在鸾乌殿,他从来自得受尽章华太子宠爱,可今日雪瓴宫一临,风采照人的太子妃,清俊夺人的陈留王,他们各个衣着华贵,仪态从容,一举一动,皆是王者气度,便是他们身边的人各个都是身形矫健,虎狼之臣,对于他,辛襄除了倒酒,竟没吩咐过一句话。

    若这羞辱止在任事仪态,他还能生侥幸之心,可辛襄对辛鸾的态度,彻底让他心灰意冷,他从没见过不可一世的章华太子还有这般小心翼翼的时候,好像生怕眼前人不高兴一般,阴鸷乖戾皆成虚张声势,四肢都僵硬得都有些不听使唤,少年心中冰冷地回想着:这人那么重地打过自己,可是今日竟不敢用力捏他弟弟的手腕。

    “太子府现管着内史、三川、砀郡的军事布防,你回京之后若是闲不住,我可以为你安排差事,舒展抱负。”

    淡紫色的丝绢从怀中抽出来,辛襄为辛鸾的伤手涂好药,拇指轻柔地压着丝绢的一角,一层一层地为他包扎……淡淡的草木香和那丝绢缠绕着指尖,辛襄情不自禁地靠近一点点,一时间竟贪心地希望这烫伤他永远都裹不完。

    “阿鸾,不要闹,也不要搞小动作。你的下属,只要不是化形之人,皆可以带……你若是不想见闲杂人等,想好好休息,我便让神京的闲人都避开,不吵你,没有人会伤害你,就算有,我也会替你挡着。”

    辛襄的口气有些僵硬,这些哄人的话,明明他从小到大都是说惯的,不想分别三年,竟变得如此生疏。

    辛鸾心绪复杂,摊着手任他包裹,一时有些失神,这是很多很多年前的誓言,在他们很小的时候,也是在筵席上,他说做哥哥的一定会护着他,发誓为他遮风挡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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